3定远侯自楚夫人亡故后便痛不欲生,时常饮酒。只有在醉酒后的梦境里,他才见到他已故的妻子。卿卿——铁骨铮铮的将军满目柔情,他看见已故去的妻子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翠绿烟纱散花裙,轻移莲步,缓缓走到他的面前。他以为这是梦。他深陷在梦里,无法自拔。直到翌日醒来,身边的姑娘拢着被,缓缓坐起身来,半裸的肩露在外头。侯爷。她一开口,泪就滚了下来,您昨夜一直唤着姐姐,力气实在太大,我推不过。他把卫青黛认作了楚夫人。但这事无人会去细究,他们本就是名义上的夫妻,夫妻圆房,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。传去谢老夫人耳里,她更是欣喜。圆房好。她拍着卫青黛的手,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,难不成当真嫁过来当尼姑子那就真是白活这一世。谢老夫人从前并不喜楚夫人。她身子太孱弱,定远侯又为了她拒了所有的侍妾。老一辈的总是将传宗接代,绵延子嗣看得无比重,更何况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,子嗣繁衍更是重中之重的要事。但定远侯将楚夫人护得严实,还为她建了个雾凇院在外居住。谢老夫人纵是有怨,也没法子。如今倒是好了,这楚夫人不幸身故,卫青黛接在后头嫁了过来。她身子骨好,一看便是好生养的模样,谢老夫人看向卫青黛的腹,满是期待,若是你争气,有了身子,为我们谢家再添个男丁就好了。谢老夫人的期盼成了真。卫青黛当真有了身子。定远侯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,脸上并无欣喜。但这事木已成舟,他也不能狠心叫卫青黛堕了这一胎去,他怔怔看着她还未显怀的腹,忽然出声,这孩子,若是个姑娘就好了。他还惦记着楚夫人生下来的,那个不久于人世的姑娘。卫青黛自是顺他心意道:一定是个姑娘。侯爷,想来是姐姐的那个孩子,要重新回到我们身边来了。她笑意温婉和煦,用已去的楚夫人来笼络住他的心。只是等定远侯出门去,卫青黛便恼地将桌上的茶盏拂去了地上。什么姑娘她抚着尚未显怀的腹,脸上瞧不出丝毫和煦,只有咬牙切齿的恨意,他一定会是个公子。往后,他还要做这定远侯府的世子。她自怀了这个孩子就想通了。——她不止要定远侯,还要这侯府里的滔天权势。卫青黛首要除的,就是谢昀。但是她没想到,自己还没能想出害死他的法子,自己就险些叫他身边的丫鬟推落了胎。她在痛苦艰难中生下了谢子慎,却也因此伤了身子,再不能有孕。谢子慎成了她的唯一期盼。而现在,那唯一期盼却躺在榻上,人事不省。谢夫人回府便去看谢子慎。她不知道谢昀是否知道当年的事,他那时不过是个五岁孩童。自己当时事情做得隐秘,便算是谢昀起了疑心,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也拿不出证据来。那怀疑便也算不得数。谢夫人暂且搁下心来,她无比爱怜地看着自己阖目躺在榻上的亲子,子慎,你要争些气呀!母亲这一生心血,可都系在你的身上了。谢子慎眼皮动了动,到底没能睁开来。谢夫人看在眼里,急在心上。为着这个儿子,她耗费了不少心血。满金陵城的大夫都叫她请来瞧了个遍,甚至还亲自进宫求了皇后娘娘,到太医院里请了个御医进府来瞧。谢子慎到底也算是赈灾路上出的事。皇后娘娘当即便允了。御医过府来,为谢子慎治伤。他腹上的那支箭伤到了他的肺腑,后又从马上跌了下来,伤上加伤。当时那样的情形,也请不到医术高明的大夫,他便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。再经临安到金陵一路颠簸,伤情愈发严重,是以到现在还未醒来。御医到底承了皇后的懿旨,不敢轻视,他又细细检查了谢子慎全身,还在他额头找到一处撞击的伤。瞧着,是和腹部的伤差不多时日。但谁也没有在意。毕竟人是从马上跌了下来,额头撞到了石头的可能也是有的。这般细细检查下来,御医也是无能为力,收了医箱对谢夫人道:令公子这伤深及肺腑,又未能及时医治,拖到现在,甚是棘手。下官医术不精,也只能尽力为公子医治。至于能否醒来,还是要靠公子自己的意志。这无异于是又往谢夫人心上扎了一针。她痛极了,勉强将御医送出府去,回来便趴在谢子慎榻边痛哭,子慎啊!你这不是要了娘的命吗定远侯离世后,她满心里便只剩了这个儿子,谢子慎是她的天。他若是出了什么茬子,她的天便也就塌了。身边的李嬷嬷还算清醒,耐心在旁劝谢夫人,夫人莫要伤心,咱们公子一定吉人天相,不会有事的。您如今最需要的,就是照看好自己的身体。若是您也倒下了,那咱们公子就当真是斗不过他了。李嬷嬷说的没错,谢子慎性情绵软又柔弱,最是个好说话好欺凌的性子。若是她这个母亲倒下了,那他就当真是任谢昀随意拿捏了。谢夫人为了这个亲子未来的前程,也得强撑下去。她收了哀恸的眼,擦了泪,坐起身来。你放心。她对李嬷嬷道:我没事。谢夫人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来,当年她斗不过我,如今她的儿子,也是一样。正在此时,榻上的谢子慎无意识嘤咛了一声,莺娘……他当真痴情,还惦记着那个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。谢夫人阴沉沉的眼当即落了下去。不止谢昀,还有林莺娘。凡是阻了他们母子路的人,她都得除掉,以绝后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