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赵老夫人派来监视的婆子把青姨娘引到门前,便一脸紧张地盯着秦思思,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对子嗣不利的动作。秦思思看着婆子如临大敌的模样,觉得好笑,也不上前,远远对青姨娘说道:“要说什么你便在那站着说吧,我这间破落小院,可不敢接待你这尊大佛。”青姨娘施施然对秦思思行了个礼:“夫人言重了,今日之事乃是下人作孽,妾身怎会将因那等卑贱奴才的恶行错怪于主母头上。”只见她眼神一转,身边侍女便拿出一个包裹,将内里之物抖落在地上。里衫、香囊、鞋垫……桩桩件件,都是她曾经为赵煜缝制的物件,攒了三年,前几日赵煜回京时才交到他手中,如今又像垃圾一样被抛在地上。“夫人莫怪,实是伯爷如今与我住在一个院子里,今日事后,能触碰到妾身的物件,他都要小心检查一遍,不敢留下来路不明的东西。青姨娘羞涩一笑,如同一个单纯少女说起爱重她的夫君。“妾身想着,毕竟是夫人一番心意,若是让下人交回,平白伤了夫人的心,故亲自跑一趟,您可千万不要见怪。”秦思思挑眉冷笑,走上前去将满地物事拾起,顺便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。“物件儿就是物件儿,夫君向来都是三分钟热度。你知道吗?他自小习武,冬日里也是不怕冷的,从前他每逢天冷便给我焐脚,怀里跟个暖炉似的。这男人啊,对妻子和对物件儿,永远是不一样的。”青姨娘面色微沉。秦思思心中了然,礼尚往来,青姨娘好心送这一份大礼过来,她也得埋个小种子回敬。送走青姨娘,秦思思便取了首饰衣物,打点下人安葬侍女小萍,出府安抚她的亲人。另外还唤了府上管事和几位嬷嬷过来汇报情况、交代事务。伯府日常庶务繁杂,赵老夫人身子不好,都由秦思思一力管着,故而派来监督她禁足的几个婆子也并未有异议。秦思思作为主母仍执掌家之权,加之她嫁妆丰厚,过去贴补公中、赏赐下人,出手都极为阔绰。虽说被禁足在院中,安排事务还是不在话下,众人甚至仍会继续在暗地里讨好她。到了夜里,就有一个小婢偷偷来报,说今晚伯爷突然对青姨娘大发雷霆,甚至气得搬到书房去住。秦思思知晓后,照常洗漱睡觉。下半夜时,忽闻外面一阵嘈杂之声。秦思思本就辗转难眠,闻声便翻身起来,命人叫醒两个婆子,打发去看发生了什么。婆子回来,说伯爷好似受了伤,赵老夫人已差人去请郎中了,现与青姨娘都在书房陪着。秦思思惊讶道:“好端端的,怎么忽的受伤了?”说着便要穿衣出门去。婆子连忙阻拦,说禁足之令未解。秦思思急切道:“事急从权,母亲这般阵仗,夫君受伤必然不轻。夜里郎中未必好请,我须亲自去盯着。你若怕老夫人怪罪,可跟我同去。”主仆几人穿好外衣,风风火火赶到书房,只见房门紧闭,众人都聚在外廊,据说郎中已经进去给赵煜治伤了。秦思思主动向赵老夫人告罪,此时老夫人也无心找她的茬,都焦急地盼着郎中出来答复。待到天明时分,书房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,药童出来让众人进去。只见赵煜面色惨白地倚在榻上,一件外袍松松地遮在腰际。伯府男丁只有赵煜一人,又常年从军在外,书房一般都是闲置的。虽也有仆人定期打扫,但床榻陈设俱较为简陋,屋里也散发着久未居住的霉味。赵老夫人连忙询问情况,周郎中一边收拾着工具药箱一边道:“伯爷左侧肾囊被老鼠啮去,老夫施为许久,现已止血封口了。所幸伯爷警觉,未伤及其他部分,但是否影响子孙延继,老夫也不好定论。”此话一出,有如惊天霹雳。老夫人直接向后瘫倒,还好后面婆子接住了她。老夫人双手颤抖,声音惶急:“怎,怎会如此……煜儿年纪还小,尚未延续香火,便出了这等事,这要他以后怎么办啊?!”青姨娘也花容失色,眼里满是不安,拉着他的手急于确认答案:“伯爷身体强健,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对吧?”赵煜闻言更加羞恼,脸色由惨白瞬间涨得通红,低声道:“母亲,你们先出去,孩儿想静一静。”赵老夫人却一点都听不进去他的话,急急扯着要离去的郎中:“大夫,我赵家三代单传,要是香火断在此处,我死后无颜去见赵家列祖列宗啊!求您再救救我儿,他刚刚回京升职,大好人生不可断在此处啊!”周郎中也叹一声气:“令郎肾囊已被咬断,老夫已经尽力了。此处关要甚多,平时又易沾染污秽,您要珍惜气力,好好看顾,若是之后溃烂流脓,伤及性命或未可知;但若是恢复得好,也是有希望的。”这肾囊都被老鼠咬掉了,赵煜一个“光杆司令”,还能“有希望”再上战场?不对,可惜只咬掉一边,没叫这孽根断绝了粮草。秦思思的眼里闪过一丝惋惜,面上却仍是痛色,迅速命人去给周郎中增添诊金、安排车马,并询问后续恢复的注意事项。这位周郎中便是当初指认小萍谋害青姨娘那位,过去伯府延医问药总是找他,也是医德无碍的。如今秦思思观察他面对自己,并无不自然之色,甚至略带嫌恶,她便心知此事定当还有内情。这位周郎中,怕是也被人当刀使了。那边,赵煜已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,赵老夫人却还在拉着宝贝儿子哭天喊地。“天杀的怎么会有如此祸端!秦思思你怎么管的家事?好好的书房怎么会有如此猖狂的老鼠啊!”房中还有管事陪着,闻此便禀报道:“老夫人,最近天气严寒,老鼠都爱往房中躲,夫人昨日还命小的们在各处洒下鼠药,特别是在各位主子的院中,都是洒过的。”鼠药通常都是直接毒杀老鼠,但也有令老鼠发狂力竭而死的,如果遇到鼠灾,毒药毒不过来,便以狂药除之。秦思思从前在府中备过一些以防万一,昨日安排鼠药时,她便把书房那一份毒药换成了狂药。俗谚云以牙还牙,这老鼠一发狂,果真用牙齿咬下了些“好东西”!秦思思心中冷笑,他们不是觉得她会唆使下人暗害伯府子嗣么,她便真害给他们看看。伯府庶务处处由她着办,真要动手脚,哪会用那么容易牵扯上自己的方式?秦思思答道:“回母亲,夫君回府后一直与青姨娘宿在主院里,因此媳妇在主院与您院子里安排的鼠药是最好最多的,只是不知为何,夫君昨夜偏偏宿在书房……”老夫人也顿觉奇怪,赵煜职务上并无处理公文的需要,怎么好端端的屋子不住,半夜跑来炭盆也没一个的书房里睡呢?